习之

番外《天帝的女人》二十四、残酷现实

       邝露伫立在省经阁殿门前,门内的那个人永恒,万年了,她知道,要见他,来这里。为何满盘落索?因不能失去。尝闻凡人偶得一珠,谓为稀世珍奇,日夜不能安寝,恐被人盗去,一日,剖腹匿之。想不到,她有一日,会成那愚者。

       与往常不同,门内有喁喁私语。他不是一个人。推开门,踏进去。一眼,见得温柔秀美的素衣公子坐在案后,身侧,依偎两个若隐若现美人。美人如镜,一倚覆他肩头,一攀在他膝上。她们娇媚稚气,娉婷袅娜,恣意盛绽,与他调笑。案上,一只长匣敞着,匣内,是萎靡枯去的并蒂莲......与一封红色信柬。

       小妖为何要逃?莫道她只是替身,纵是本尊,亦仅只是一个她。世间女子如此多,他又怎会当真只钟情一个?是她沉溺,苦苦支撑,以为时长日久,能得成正果。殊不知,天下俱可得的至尊,惟情爱永难获取。

       他自一对绝色仙株怀中抬头,见了她,依旧浅浅淡淡的笑,掌心拂过,匣中花卉焚去,炎炎烈焰映着他深邃黝黑眼眸,身侧魅灵转瞬魂飞魄散,余下刺目的喜柬。

       “人界西南部近日截下一批生物制品,俱为寰宇名下生物公司研制。”下界生灵面临基因突变,他知道了,却并未震怒。相反,他云淡风轻,不以为意。不错!公务上的事,越大风浪,越该不动声色,但这一世,她能否让他有片刻动容?“邝露,寰宇素来由你与破军星君合力执行,崮中缘故,你可有话说?”

       她亦早已练得刀枪不入,微微笑:“陛下在上清天时,臣与破军星君为人所掳,寰宇尽在天后手中。臣记得,天后曾托臣交一纸予陛下,那纸上所书,正是制剂公式。兴许,陛下应请天后归来详询?”

       天帝颔首,又问:“太巳真人在人界所设太虚乱象,当真有所得?”

       与以往的柔和恭顺不同,邝露沉着:“世人以为时间空间存在漏洞,只要寻得间隙,既可轻易穿梭。殊不知历史洪涛滚滚,些微错处,势如沙迹抹去,不留形影。”

       时间无尽永前,空间无界永在,质量无限永有。偃人蛰伏虚静幻境数千年,更因关心迫切,为棠樾三言两语大乱阵脚。天帝叹:“所以,逆转乾坤之说,有人信否?”

       一切重头再来么?她若不曾见得那真龙,应也可脱出诅咒,得获自由。可到头来,她终究要走这条路。每一步,每个抉择,她从未后悔。正如他,为一人倾尽所有依旧无怨言。所以,谁愿意回头?那么苦。是谁说的:往者不可谏,来者犹可追。奈何,她的前路受日复一日的执念所缚,渐成恶业。

       天帝望向案上喜柬,轻轻展开了。柬上所书,乃当年天界唯一一桩真正值得欢贺的喜讯,上款正是紫虚夫人。“六界皆知,本座万年孤独的命理犹如诅咒,世间无人能破。所谓婚约,如镜花水月,更是梦幻泡影。故此,本座每每看着逸儿,总觉不真不实,想将她抓紧,却一次次任她溜走。”又是一声太息,他凝眸来看她:“邝露,你追随本座最久,所得丰厚,尚有何求?”

       抽丝剥茧,没有什么事能瞒到尽头。水镜中的恩怨情仇,除了上清天诸神,谁能知悉?棠樾久在人界行走,谁与他筹谋,赋予他飞升天庭机会?一张请柬,既令小妖永世受制于人。邝露笑,她得不到的,旁人也莫要想。但她眸光尽敛:“陛下,您呢?您又有何求?”

       他长抒一口气,起身近前,一步步直至咫尺。邝露却惶惑了,下意识要退,他突然展袖将她拥进双臂之内。几乎是当即,身体本能的自我防御机制应激而生,她反肘振臂,挣了开去。亦是这一瞬,电光火石下的四目相接,眼前这双平静无波澜的眸子让她遍体生寒,洞悉透彻。他永不可能爱她,而她,俯首称臣久了,连该如何取媚也不知,因当时当刻,她竟只觉惊骇,恐他痛下杀手诛除了她。

       待她自震撼中清醒,天帝已远在阶上:“邝露,太巳真人之事,尚望其引咎,择期退任。至于近日那些请辞的臣子,本座俱都准了,恰借金母元君良言:吐故纳新。人界疫疾肆妄,既是寰宇所出,本座责无旁贷,你可愿替本座下界治乱?”

       数千年来,盛日之下无新事。老臣们倚老卖老,以为同气连枝可逼得天帝屈服,哪知他先下手为强,借势连根拔起,另植新枝。朝野震荡?不存在的。按兵不动,静候时机。天下也许会乱,局势也许迫在眉睫,但他从来运筹帷幄,随机应变。六界兵权尽在他手中,小妖在各界所设新布局已替他扶持了一众生力军,只要激励得当,赏罚分明,何愁无人?更甚者,这一批新生血液,只会较老人们愈忠诚豪情,朝气蓬勃。

       他仍顾念情谊,赐她体面退路。代金母元君下界布灾的小妖力阻疫症扩散,而她假托小妖名义呈上菌体公式,等此菌批量实施,小妖已死无对证。一切天衣无缝,任生灵涂炭,她仍是他得力臂膀,无人可左右她地位。可是,如常羲所言,他当真蒙在鼓中?太巳真人私心妄念,牵连之广,六界尽没。他还予她将功补过机会?不,她不需要。近万年,她累了,不愿再寄望虚无。当年那阅世不深冰晶易碎的女子最终得到什么?小妖尚且有勇气逃离,她为何非要苦苦坚持?深吸一口气,她道:“陛下当年身中‘伏尸菇’,臣亲见天后以自身鲜血相救,如今天后遁去无踪,倒是紫虚夫人还在毗娑牢内。陛下若问治法,臣以为,可请紫虚夫人下界一行。”

       那双眸子渐冷,邝露仰首与他对望:“夫人常言罪孽深重,愿以身殉道。如今下界血疫妄形,夫人自天后处借来的躯壳,总有一日要归还。今日,倒是上好契机,天下苍生厚望尽在她处。陛下,要解此咒,非紫虚夫人不可。”

       一朵霜花,一只虫儿,一颗露珠,它们,从来只是朝生暮死之辈。若得他怜惜呵护,怎不能永伴君侧?可是,一个个,终究落得不堪下场。不怨他无心,相反,只恨他专情。人界帝王恪守雨露均沾,普施恩泽,不过为着平衡。因但凡得势,必遭厄运。他不知吗?为何不可维持表面的欢愉,忽略那些暗涌?为何非要痴恋某一个,害她们受苦?天下女子那么多,谁又值得他耗费心力,奋身偏爱?

 

       科研工作真是如苦行僧般漫漫无边际的寂寞生涯。每日,自棠樾体内抽取定额血浆,将血浆分别注入染疾的野生鼷鼠中,静待反应,又自他尽布疱疹糜烂的臂上刮取皮屑组织,与鼷鼠体内细胞进行比对,就此可不吃不喝,对准一管目镜一皿玻片消磨时光,看得头昏眼花。镇日之后,从实验室中步出,才知天际蒙蒙泛出微光,转至厨室,只见得一室狼狈,空无一物。

       棠樾与她都不愿为吃食之事耗费时间精力。重要的事那么多,时间那么少,自然分秒必争,讲究效率。所以,这些时日,两人要不白水煮生菜,囫囵交差,要不蒸个番薯玉米果腹作罢。但饥肠辘辘,让她不得不臣服,卷袖躬身收拾寓所,做一餐素菜乱炖。言明乱炖,既是把所有菜洗净切碎丢进锅里算数。可直至将菜汤盛进碗里,棠樾仍不见人影。

       寻至楼上卧室,叩门,许久,无人来应,想必不在。抬脚要走,房中忽有器物坠地声。周坤逸心头一动,道一声:“我进来了。”略停滞数秒,拧转门钮推门,未踏进去已闻腐臭刺鼻的气息。屏住呼吸,房中窗帘深垂,黝黯中隐约辨得一人伏在床上。

       他的境况时好时坏,好时,如正常人,届时,四处游荡,绝不着家。坏时,骨肉瘫化,肌肤红肿溃腐,一块块烂肉脓液淋漓,惨不忍睹。周坤逸疾步去掀窗帘,敞了门户通风。再回他身侧蹲下,看他勉力睁眼,气息虚浮,知一时还死不去,嗔一声:“活该!”

       他只是苦笑,待她斟了水回转,抿一口噎下,埋首在枕中。周坤逸待转身就走,眼角瞥见的,却叫她伫足。床紧挨着墙,墙上不知几时何故,密布斑驳血渍爪痕,痕迹深有寸余。眸光转向他十指,呵,果然。

       往实验室片刻,取出摄录机与笔记,到他房中搬个凳子,坐在床头。间中棠樾听得动静,问:“干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“记录病状变化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懒得理会,转头睡去。至半夜,渐闻呻吟,那些微生物在他体内肆虐,肉身急遽变化,抗体细胞如警卫,即时发起反抗抵御。机体的反应迅速输送传递到真皮中的微细血管与神经末梢,表皮红肿,剧痛交加,又因不能抓挠致令炎症蔓延加重,他只能靠自己的求生意志坚持,痛到极致时,指尖本能钳在土墙上转移苦楚。

       黑暗中,周坤逸轻声问:“可要镇痛?”

       “你省省,用不着你可怜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把十一位尊者的内丹还给我,自然不用受这种罪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闷声不吭,也算条汉子,始终不肯认输。

       数日延续观察下来,症状昼夜节律变化渐成规律,可根据病原感染引发的免疫反应推测影响感染结局。他肌肤上的水泡渐收敛结痂,红肿消退。境况好转,周坤逸却不敢大意:“这不是一生一次的疫疾,只要有机会,它们仍会复发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周坤逸,世间万物皆有天敌,它们的天敌,会是谁?”棠樾问,“当年,听闻你在魔界一战成名,那些‘伏尸菇’,后来如何了?”

       她静默。半饷,棠樾等不到她答复,只道她不愿说出谜底,径自道:“六界中生灵息息相关,环环相扣,即使是顶级智慧体,也难逃生死。但无论如何,我不想熬到最后,先死的是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她忍不住笑,道:“说不定,是我先走。”

       这下,轮到他不语。半饷,听得:“若我先,你便剖了我躯壳,把内丹都拿回去。若是你,我倒想跟你走算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英雄只怕病来磨。他也有颓丧的时候。“你的江山大业呢?”周坤逸盯着笔记簿。

       他“嗤”一声笑,慨叹:“想我当年在人界行医,如药师菩萨誓愿,人身重疾,死衰相现,临终诵经燃灯,可得延生续命。彼时,世人病愈,跪在我脚下磕头流涕,便是我一生成就。后来,族人争相现身,劝谓天家皇族嫡子长孙怎可流落下界,当为苍生社稷谋求福祉。妄念渐盛,想得到越多,失去的,自然更多。如今再回想,我不过只是做了人家手中一颗棋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先是未婚妻,然后是母亲,最后,连自己也搭进去。周坤逸合上本子,自顾自道:“我师父一世心愿,是妖族有一日能与神界平起平坐,为此,不惜一切代价。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,数百年前吴氏突发奇想,一只妖猴平步青云,得成齐天圣者。可是,又如何呢?坐在高阶上的那个人,未必真如你看的那么风光,贱若地底泥的蝼蚁,不见得就无福报。有那心气,何不让自己多得一刻欢愉,少些忧愁更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棠樾落寞寂寥得无以复加,周坤逸的话,叫他想起自己这一世确是无一刻是欢愉的。“周坤逸,去,把镇痛剂取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但周坤逸不再理他,头偎在墙上,已经睡去。疾病也会挑时间,病菌在夜间沉积聚集,在午夜至清晨加重。因她就在身侧,怕些微动静会吵醒她,只得迫自己清醒。这些时日说是记录病状变化,却实实在在寸步不离看护他。为什么对他好?她不会以为能换回内丹,更不会为他体内的噬菌体,她只是爱屋及乌。思及此,连自己都觉好笑。是,他现下可不正是只会“啊啊”叫的乌鸦。笑过,又觉无限凄凉,泪意涌上心头,只能望向窗外,遥遥天边,挂着一弯阴幽的弦月......

       也不知过了多久,院中传来脚步声,一声声稚气清脆的“有人吗”在偌大的屋舍回荡。棠樾自梦中苏醒,金色明媚的阳光洒在房中,流转的光束里有悬浮飞扬的灰尘。拧头望去,床沿的凳子空空,何来人影。

       肉身又一次愈合,有了气力。挣扎坐起,往浴室梳洗更衣,却突然听到尖叫:“救命!救命!”一怔,拽了袍子裹上,飞奔下楼,循声往地下实验室,在转角与奔逃而出的人撞个满怀。几乎是下意识,他扣住那人颈子抵在墙上,匕首逼至对方眉间,喝:“你是谁!”

       那原是个束着两髻容貌美丽的女娃娃,一双圆瞪惊惶的眼盈满泪水,此刻只能呜呜,伸长了手指向实验室:“救......救人......”

       棠樾一颗心提到喉管。实验室里还会有谁?扑到门前,透过玻璃窗,内里寒气森然,一人面朝下卧倒在地。不不不!她不能抢在他前头。把手按在指纹锁上,防护门应声滑动,棠樾等不及大敞,自缝隙挤进去,一把将周坤逸翻转,指尖按在她颈上。指上传递的讯息令他松口气,奇异的是,困在这冻室,她体温竟正常,脉搏比早前愈发强健,可是,为什么会扑倒昏迷?

       周坤逸醒转时,朦胧见一白衣颀伟身姿背窗而立,心一跳,定睛望去,却是棠樾。听见声响,他转过身,木着脸,微凉指尖拂在她额头,并未说什么,径自出房去了。也是这时,才见房中还有一秀气的女娃,笑着蹭到床边,伏下来看她:“好了,夫人醒了,没事了。夫人好些没有,若不是娘亲命我来请夫人,夫人恐已......嘻嘻,不怕不怕,公子医术精微......”

      眼前稚女娇慵可爱,腮帮子像塞着糖果,鼓鼓地。一双眼黝黑晶亮,是她艳羡的天真动人。周坤逸笑,轻声问:“你娘亲是谁?”

       女娃眨眼:“娘亲就是娘亲,夫人见着就知道了。哎,是了,娘亲说务必要请夫人到我家中小坐。夫人......”蓦地,粉色的唇嘟起,有说不出的懊丧。“夫人身子不适,看来是去不了了。”言罢,在炕边的木椅坐下,生闷气。

       周坤逸看着她,心中好笑。想起自己如她一般大的时候,已经人精一个,镇日坐在人界宝殿梁上听君臣议政,览尽天下大事,人性丑恶。能被护得滴水不漏,如泉清澈的,定也深蒙厚爱。“过来。”她坐起身,招手,拍拍自己身旁床褥:“把你的手给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女娃近前了,忍不住,又笑:“娘亲和姨娘们做了好多好吃的,夫人真的不去?”

       她的手团在周坤逸掌心,软濡温热。忽然,眼角有泪滑落。撑起笑脸:“你娘亲平日如何唤你?”

       “迎春。”她道:“娘亲最爱唱:迟日江山丽,春风花草香。今春看又过,何处是故乡。”

       周坤逸点头。女儿家自然是要有这样的名字。山河浴春光,风送花香来。年华易逝,自当迎春盛放。“去与你娘亲说,我稍晚些定登府拜会,多谢她盛情相邀。”

       娃娃得了准信,十分开心,指尖幻出一婆娑朱瑾,别在她鬓边。“娘亲说,两树同根生,更相依倚,愿夫人舒光如焰,日耀四方。”

       这一句,叫周坤逸精神振作,摩挲着取下那花,目送她离去。世间盛负睿智者,眼前便是。正发着怵,棠樾端一碗药汤进来,径自道:“还是华严夫人通透,到底是女人,晓得如何治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为什么要耽在屋里,大门不出,二门不迈?原不过寻一处禁锢,把自己囚起来。屋中弥漫药香,周坤逸蹙起眉,只觉愈发胸闷作呕。那碗汤搁在她面前,用什么药材煎制?半刻,她盯着那污水,心头渐寒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说,我病入膏肓,只余几日......”为何能撑到今日,在冰窖中昏厥数个小时,竟仍无虞?她还以为就是那个时辰,只是设了结界,牛头进不来,方才苟延残喘。“我知你与我有仇,但你不该作弄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棠樾颔首:“但愿世上还有如我这样无趣之人,愿耗时日栽种,孵育,采摘,晾晒,炮制,再亲手给你煎一碗送来恶心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她的脸色势必难看之极,否则,他不会趋近探手,故作调笑:“活得下来,便是好的。你管它是怎样一回事......”那手被她反手拍开,他又道:“你看,我多走运。你如今是我筹码,来日,抵得过千军......”

       是他幼稚滑稽,还是她盛怒到了极点,听得他这话,一时禁不住,纵声狂笑。棠樾错愕,见她肆无忌惮大笑以致泪流不止,哪里值得欢喜,分明是无尽悲凉。一垂首,叹,转身出了房。

       立在院中,看天边的骄阳慢慢西落,忽闻身后脚步声,有人道:“天黑了。”回头望去,暮色下,一身素色裙裾尽染霞光,妖灵,姿容依旧明媚,鬓角恣意的朱红色花朵衬得她面颊娇小,眉目清丽。棠樾不期然暗忖,当年,他的母亲在至暗时刻,可还有如她这般风采?

       哭过了,所以双眼浮肿。应也想明白路要怎么走,才站得起来,跨得出第一步。但她的前路,如这时的天幕,昏沉沉不能辨清。棠樾待她近前了,道:“你问过我,如何失去肉身。当年,我寻思将母亲腹中那龙胎剖出,再将你二人换回,哪知,那胎儿会得自保,摄取了我躯壳。如今,你之性命,因胎儿滋养延续,在你诞下他们之前,世间无人能伤你......”

       无怪乎,她不觉得冷,躯体四肢永恒温热。但他说......他们?她本就苍白的面色更如丢了三魂七魄。莫名其妙地,他笑了,噩耗一个接一个:“龙族孕育百年方得一胎,你却得天独厚,蒙赐一双麟儿。所以啊,区区虫身要负此艰辛,非世间生灵可比。唯一难处,是以你一人换他们。胎儿降世之日,既是你殒命之时。”他较她更早知,自然替她筹谋好了一切。“周坤逸,可要听我一言?”

       她便看着他,脑颅嗡嗡不住轰鸣,强撑着,听他胡诌鬼扯:“六界皆知,当年,你以天地灵心复活了天帝,如今,你可以此二子逼他归还灵心予你。那灵心于他无用,于你却是续命要物。用龙子,换你我脱出六界,永世自由。”

       看,无情之人,一切都可清晰计算,贸易来往。“你知我不会再见他。”她笑。是面部肌肉失控罢?怎么还笑得出。“你别想利用我......”

       未料,他诧然:“原来你如此看得起我,觉你死后,我会善待你与天帝之子?抑或,你还有可托付之人?”

       双眼圆睁,泪水一早流干。“走一步,看一步。”推开他,往门口走去。忽然膝头无力,整个人向前扑倒。是棠樾双臂扣住她肩膀,将她搀起。因这一跌,挽起的发髻垂落散开,那朵朱瑾随风无助,打个转掉在足尖。周坤逸便望着,百年,再美的花也凋零了。

       “我在人界数千年,并非一事无成。如宝肃,不过其一。”棠樾拥着她,低声道:“在你看来,也许螳臂当车,但我们大可一搏。他不爱你,可他不能割舍自己骨肉。只要我们有这两个孩子,自然能换得生机。”

       她已经沦落到,要拿自己的孩子,去换生机?

       “你我俱非屈膝人臣者,我有兵戈奇宝,你有治国良谋,只要踏出眼前这个结界,既如脱胎再世。你随我走,去征服异域,所得天下,你我共有。他不能给你的,我只有多,不会少。”忽然,他笑了:“情爱么?周坤逸,我知你此生再不会爱谁,而我,只愿臣服于你。如何,我们做个伴,寻一处建国称王,造一番丰功伟业,可好?”

       两千年前,他也如此建议。独立,另辟国度。事实上,他确是志气男儿。足边的花被她轻轻覆落脚下,抬起头,她道:“我们可是有约要赴?”

评论(31)
热度(17)
© 习之 | 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