习之

番外《天帝的女人》二十六、灵心真相

       现世凡人对星轨研究颇有意思,一架摄像设备,一日间已可记录天上星辰旋转移动的轨迹。星云变化成巨大漩涡,时光流逝,永未停歇。而宇宙尘粒受地心摄动改变轨道,进入地球大气层,摩擦燃烧产生的璀璨光迹,自古皆被喻为大凶之兆。

       陨石因极速运行及质量沉重,在夜空如金色火龙,轰鸣而至。耀目光芒将三江平原这片辽阔地域映照得恍如白昼,伴随其侧的雷电震破结界,那金球,便向着农庄坠去。

       互生龉龃的两人瞠目结舌,双膝如铁铸。所见,所知,仅是短暂光芒划破天际,迅疾泯灭,四周归入黑暗。瞬息之间,他们下意识屏息,心中想的,莫不一致:逃,还来得及么?

       遥遥,农庄中有火光窜起,一簇簇暗影自庄内脱出,四散开来。棠樾与周坤逸背对背戒备,小小结界罩住彼此,一人掌心凝出云翼剑,一人双拳在胸前交错,再打开时,已是一长一短的玄冰剑。

       “可见得主子?”

       “这些已不易对付,你自己小心。”

       来者不善,说的正是眼前这些幽魅。他们的主子统帅六界仙尊,掌世间刑罚与灾疫,堪称天下无敌。叛逃?莫要被抓住就好,否则......源源不断的尖啸声自农庄传来,熊熊大火肆虐,屋宇俨然一只熔炉,高温下,原供化验用带菌体低温饲养的兽类轻易获释,躯体变异较平日数十倍膨胀,一只只大如犀牛,有的撞毁墙垣门户在旷野狂奔,有的刨开地砖钻入土中去,它们目标明确,寻息直赴。

       周坤逸心下骇然,但见未出百米,那些幽魅也好,兽类也罢,不知为什么所缚,唧唧呜呜乱叫。

       “不过撑得一刻,周坤逸,你且回城,宝肃与玄鸟元君会护你周全。”棠樾指挥镇定,她便也辨清索住敌军的,是前世令她不能逃逸的玄丝。原来,这些时日,他早有部署,不会虚掷光阴。见她不动,他喝:“你呆站等死?一人被抓,好过全军覆没。去,告诉他们,借兵增援,谁也不能置身事外束手旁观!”

       “你若被俘,我们才真是前功尽弃!”周坤逸不容他推拒,人随尽化冰凌的长剑飞纵,投身战场。剑与匕水光滟涟,出神入化,所到之处血光四溅,奈何,她只身一人,哪里杀得完蜂拥的劲敌。

       棠樾额际青筋暴涨,仰天长啸,背上骨骼似箭四绽,白羽簌簌延覆,振翅展翼,乘风凌空击向小妖身后猎物。“没见过比你更不自量的疯子!”贴住彼此,看黑压压的鬼影逼近,夜空金光渐盛,有猛兽咆哮,“好了,这下我们都剩死路一条。”

       就算倾尽宝肃兵力,也不见敌得过。眼前,身侧,甚至头顶,前一刻还是空寂无垠的疆域,此时密布狰狞异兽,一个个,猩红眼珠圆睁,静候主人一声令下,可将他们撕碎吞落腹中。二人相视一眼,相同际遇让他们瞬间读懂对方心思,收起兵刃,伏地叩拜:“小神拜见君主!”

       “二位机灵,叫本座好找。”妙音袅袅,金母元君斜倚豹身,笑,“时日有功,想必得益匪浅。哪一位,愿上前与本座细说?”

       两人几乎同时起身,各自喝:“君主,小神求禀!”

       金母元君摇头:“汝等俱为不忠不实之人,一偷盗诈诳,一背弃逃逸,但念汝等为本座门下,且予汝二人悔过之机,本座只信一人有真言。谁交出本座遗失之物,即刻得原宥,可重归昆仑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君主明鉴,棠樾素来奸狡,小神数日来为他所挟,绝非背弃逃逸,偷盗诈诳之事亦定是他所为,君主今日驾临,救小神出生天,小神感激涕零!”

       “真是最毒妇人心!分明是你诱我同行,谓元君赐你霸王戟,将使天下与我共有。这一路人人皆知你我夫妻相称,现在你竟说是我所挟?”

       “棠樾,你狗嘴吐不出象牙!是谁欺我修行尚浅,将我掳走?是谁哄我要将十一尊者内丹逐个还我?你是什么新丝萝卜皮,不过一只水鸟,鸟中就数你最不要脸,叫几声都嫌聒噪,也值天下共有?”

       “好你个泼妇......”

       他二人越吵越来劲,至怒上心头时,已兵刃相交,刀光剑影,直杀得好不热闹。可怜那些兽类懵头懵脑,不知所措,只能抬头去看主人。金母元君冷眼,嘴角一抹笑,等他们挣个你死我活,便不劳她动手。

       到底是小妖功力微弱,败下阵来,但她伶俐,见棠樾斩落头顶,飞身投入金母元君膝下,尖声求救:“君主救我,君主救我!”

       哪知,棠樾高呼:“君主小心有诈!”

       言方落地,小妖已被钳住脖子,直悬至半空。金母元君定睛去看她,只见她双臂高举,哪里有什么暗器。反是胸前有异,一枚箭翎当胸,原是棠樾贼喊捉贼,启了袖箭。笑,她轻声道:“闹够了?”

       二人面色剧变,如刀狂风大作,直将二人掀出数十丈外。那箭被轻轻抽出,弃于地上:“小小灭灵箭,杀杀旁人便罢了,本座真身永在昆仑闭关静修,岂会轻易为尔等纡尊?你二人既不识好歹,本座也不必......”

       眼见跌地的二人被一道白光承托,稳稳落下。金母元君眉心逸动,天边,银光熠熠,漫天星辰辉耀,足有百万之众。天帝近前了,展袖施礼:“元君,为何事动怒?”

       “陛下来得可巧!本座正处置门下叛徒,”金母元君笑着,将灭灵箭送至他面前:“你看看,本座予他们其中一人生机,他们不要,非要同生共死,你说,本座该如何才好?”

       天帝一回首,正见棠樾探手将周坤逸掩入身后,二人面白唇青,分明惊魂未定。身侧尊者似笑非笑看他,当下,道:“说起来,他们一个是本座妻子,一个是本座侄儿,但有不善之处,且由本座与元君陪个不是。只是,他二人因何触怒元君,要元君于本座地界行大肆缉拿之事?”

       “他二人虽是陛下至亲,但这一世他们拜在本座门下,与本座颇有交易,我们素来公平相与,合作无间。此次二人生出异心,自本座处盗得奇宝,为祸下界,本座不得不放下清修,亲自出山抓拿他们。陛下,此为本座私事,你切莫插手为好!”

       天帝状似大奇:“哦?请元君恕本座孤陋寡闻,未知是何‘奇宝’,值他们以命相抵?”

       金母元君不怒反笑:“看来陛下是不打算置身事外了?也好,便请陛下评个理。如今越地灾疫,诸神以为是本座所为,多有苛责。但你看看此处,这些异兽,可不正与越地相类?他二人窃得本座物事,大乱六界,却携手匿藏于此,静待良机。若非本座亲至,诸神与世人不知要被蒙骗到何时。陛下,如何?是你大义灭亲,还是交由本座带回上清天?”

       天帝便去至棠樾与周坤逸面前,探手:“想必此物与元君至为重要,拿来,由本座代你们交回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二人面面相觑,无人作声。天帝看着小妖,眸光移至她腕上,握住她手臂,去卸她一串腕珠。小妖反手攥住,他不过略施些力气要掰,手背有液体溅落,闻极低极微声:“这是我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天帝冷若冰霜,置若罔闻,棠樾已急急替她除去,交至天帝手中,扬声:“我们仅得此些,并无什么......”

       他言尤未毕,灼目火光在他身前乍然爆开,球状联珠极电劈落他处,数千亿级功率电极刹那在他周身肆虐往返,静夜里,天地间,听得他通体骨骼乃至牙关俱被震得咔咔响。

       这一瞬,不过数秒,棠樾倏然倒地,生死不明。小妖面如金纸,怔怔目送天帝去至金母元君处。他道:“元君要的,可是这个?”

       那是一只扁扁数毫升反应皿容器,皿中置一小撮土样。金母元君自棠樾处收回目光,颇有深意:“陛下修为日益精湛,不可思议。”

       天帝笑:“小儿肆妄无礼,本座已代元君惩戒了他,还望元君宽恕,饶他小命。”

       金母元君接过皿盘,施施然,道一句:“此物为天后所窃,不知天帝陛下可欲将她交予本座?”

       天帝扬眉:“六界土样既是元君奇宝?元君要来何用?”

       金母元君眸光如电,即刻,她呵呵笑:“可不是,这一抷土也好闹得六界动荡,叫本座蒙责。”说是如此说,驾下诸兽却似箭般直取小妖。

       周坤逸赤手空拳,只道死期即至,闭目待毙。但眼睑熠熠,耳际嘶鸣不断,鼻尖闻得焦味,偷眼望去,半空不知何故一道电网粼粼火花四绽,将兽类阻隔在半米之外。还未松口气,金母元君身侧有人影显现,邝露携一人俯跪,扣拳躬身禀:“君主,小神前来复命。”

       呵!那娇娇霜花不知被施了何等酷刑,病容愁苦,奄奄伏在地上。她下意识望向那白衣仙尊,他眉心微蹙,已有不忍。金母元君略颔首,与天帝道:“本座公道,绝不会白白要陛下心爱之物。萤光虫妖与尊崇花神,陛下,二择其一,莫选错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周坤逸身侧影迹憧憧,偃人与妖界四族、宝肃与玄鸟元君环侍,他们剑拔弩张,拽起棠樾,一步步护他二人退后:“逸儿,随我们回去,此处已非你不可......”

       她一双眼,只望着一个背影。紫虚夫人被金母元君施术拽起,仅一刻清醒,一眼所见,已泣不成声:“天后陛下,把儿子还给我,我什么都不要,只要你把樾儿还给我......”

       她只见得那人垂首,似隐隐叹息,待他转过身来,她亦无力回望。一抬头,她高举手臂,现出藏在袖中攥在手心的一缕丝,喝:“君主,解药既在我身,你逮住我再说!”

       何时,她竟将玄丝系在金母元君足上?君主面露阴谲之色,金光飞纵,穿透结界,逼向她印堂来。是横空乍现的赤霄剑抵挡浑厚灵力,容小妖趁机化萤逃窜。金母元君元神为玄丝所困,一时动弹不得,异兽铺天盖地如潮涌,幸六界天神妖灵通力协作,杀声遍布四野。

       但小妖到处,兽类一早预测她落足点,纵被霸王戟斩杀,亦可瞬间痊愈,若非紧随她身后的灵光密护于她,只怕连喘息之机也无。“棠樾是解药,”借须臾比肩,她望向身侧人,“泰阿常羲不能等,换我回昆仑山,拖得一时是一时。”

       回赠她的,只是一记冷眸。

       小妖碰了一鼻子灰,心中默念“擒贼先擒王”。 奈何那“王”远在昆仑,更有人质在对方手上。因遭反抗,金母元君不再手软,一束玄丝嵌入紫虚夫人颈项,娇嫩肌肤即时破口,鲜血淋漓。独特腥气诡异魅惑,引异兽尽皆返身飞扑,欲将她饕餮饱餐。紫虚夫人肉身一旦被噬,方是真正六界涂炭。与华严夫人之约言犹在耳,心念一动,萤光既在豹首汇聚,高举霸王戟,跪下叩首:“君主,小神告饶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你当本座小儿戏耍?”金母元君震怒,抬脚便要向她踢去。四下的灵光俱向此处投来,但谁也料不到,那霸王戟被人一把夺过,劈落小妖背脊。

       小妖只知背上骤然森寒剧痛,骨肉之内嵌入硬物,巨力掀翻了她,还未来得及喘息,当胸,又是一斧......

       是谁恨她入骨,需大卸方可泄愤?双目,茫茫。多谢!多谢!她终于,能够,息劳归主了!

 

       黄色的梦珠有笑声传出,小妖正做什么美梦?看仔细了,漫山蓝紫色星状绒毛花卉随风似浪涌动,花海中有密密相拥的两人。她埋首在他胸膛,双臂紧紧缠缚他腰身,男子捧着娇颜温柔轻吻,惹得一串不可自抑甜笑,听得女子梦呓:“爱我么?”

       “不能更多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是唯一?”

       “举世无双。”

       梦境从日暮到繁星,来来去去,只有这四句对白。男子是谁?在她梦中,那面孔朦胧不真实,却让她有难以形容的极乐欢愉。微醺的幸福漩涡般让人落泪沉沦,不愿苏醒。

       身后,有人唤:“陛下,天后无碍?”

       拂去梦珠,回身望去,是玄鸟元君。“黄岐仙官谓一切安好。元君,有心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玄鸟元君却还为当时异象震慑:“那两条......黑龙,当真是天后腹中龙子?”

       物竞天择。难怪有人说,能生存下来的,并非最强者,更非聪慧者,而是因时应变者。众人以为小妖定命丧黄泉,哪知她体内有两股黑色龙卷接天触地,见人便吞,叫妖便噬,旦抵及者,莫不形神俱灭,直将山林泽地夷为平地。金母元君元神首当其冲,施暴者自然难逃一死,余者,幸有结界得以逃出生天。奇异的,是它们去至紫虚夫人面前,犹豫了片刻,掉头返回母体。待风平浪静,小妖伤已愈合,小腹丰腴隆起,几近临盆。

       若非亲见,当年棠樾为何无故失踪,常羲如何安然,紫虚夫人易魂诞下龙女云云,终获大白天下。

       “越地有讯来报,棠樾交予破军星君,望一切顺遂......”他们说着,踏出殿去。

       殿落深深,也不知时日去到哪里,周坤逸沉醉在那如羽轻似蜜甜的情欲厮磨中,辗转,终于察觉躯体内动静,回到现实。一睁开眼,意识与神经即时恢复至临危中伏时的刻骨铭心痛感,神智好似还在当时彼刻,想一跃而起与敌拼命,哪知原本轻盈的肉身竟臃肿笨重,一个踉跄,跌回榻上。

       前胸与后背骨骼肌肤完好,体内充盈深沉浑厚灵力,腹中有物,怦怦博动,匪夷所思。摊开的寸许掌心,有云雾聚拢,电光闪耀,渐闻雷声,噫,雨滴淅沥,冻结霜雪......如何,才能达随心境界?她自幼深恐的迅雷烈风,旦夕尽握,怎么可能?

       殿外,有脚步声,是每个午夜梦回恍有所闻。想隐身遁形,但她修为不及他,能逃到哪里?一瞬之际,只能卧倒佯作熟睡。

       门,推开了。那人一步步至榻前,听得足底无意踩落水面,他忽然惊惶,揭了她的被褥,附掌在她额上,又将指贴在她腕上。她周身好似火烧,不得不睁眼:“我没事......是你?!”

       暗夜里,眼前人长身玉立,眉目俊美温柔,乍看,肖足她钟情的那位。可是,他邪邪低笑,俯低身来看她:“好娘子,不是夫君我,还会是谁?”

       好一只百足之虫!周坤逸没好气,推开他,勉力撑起身子:“我以为你死了。这深宫,你如何来得?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想你了,便来了。”棠樾一矮身,在她身旁坐下,“他们要抓我往越地,我想,只我一人去,多没趣。周坤逸,此后,你去哪,我去哪,咱们永不分离。你说,可好?”

       谁稀罕?她嗤之以鼻。“好端端地,你想我这泼妇作甚?”但他现身,叫她想起他母亲,“你可有去看过紫虚夫人,她......如何了?”

       这次,他敛了笑,轻声道:“听闻玄丝险割断她脖子,如今,我那伯父正与黄岐仙官施术救她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她念念......”她还待劝他,哪知,却见他径自拆解腰带,敞了衣襟,这一惊非同小可,尖声大呼:“棠樾,你干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“嘘!嘘!”他掩住她的唇,示意她去看他躯体:“你看,我有何不同?”

       要死了!她哪里肯从,面红耳赤,随手抓了枕头砸去:“滚!”但晃眼瞥见的,叫她镇定。转头,借屋外院中灯笼微弱光芒,端详他赤裸的矫健英伟胸膛。“你全好了?”那肌肤完好白皙,何来早先惨不忍睹鲜红流脓的疱疹与瘢痂?忍不住探手去抚,指尖触感温热壮实,不是幻象。“你如何做到?是什么良药?”

       他拢了衣襟,却将她要缩回的手掩入怀里,紧紧按在胸口:“跟我走,我告诉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何用犹疑,她立时挣扎起身。“我们马上走……”但棠樾定定凝望她:“周坤逸,你还有数个时辰既会临盆,灵心在哪?没有灵心,你活不到明日未时。”

       她呆若木鸡:“你说我有百年......”

       他点点头,退开一步,打量她浑圆的腹:“且莫去算小兵小卒虾兵蟹将,得了金母元君万万年修为,这二位殿下还不急着出来祸害天下?周坤逸,我们没时间了,那颗心是你的,你可有些许感应?”

       感应?她环视这座宫殿,当日,是她心生意气,将那灵心随手弃去,后来,那心去了哪里?那人,心既与他无用,便不见得会将它藏到哪里。可为何,她半点不能辨得回响?

       “本座以为,棠樾你会汲取教训,重拾生机踏实做人,看来,是本座错了。”门外,闻得沉声。天帝踏入殿来,冷冷看着他们。

        周坤逸惊呼,即时要将手抽回,棠樾却扣得更紧,将她环在双臂之内拥牢。他笑,扬声:“伯父,多谢您再一次救回我母神,世人一次次见证您与我母神情深隽永,此情值千年万年传颂。至于坤逸与我,我们不会与您争这六界,只要您放手,将灵心交还,我二人立誓脱离寰宇,远赴他界,永不归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她原惶惑恐慌,手足无措,但棠樾每一句无不令她愈觉心酸,不禁拧首埋入棠樾怀中。耳畔,听那人道:“逸儿,过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泪,纷簌坠落。深吸口气,她抬起头,去看他最后一眼:“陛下,若你知灵心去处,可请告知一二?”

       他默然。良久,这殿中沉寂如死域。

       她的头颅也如巨石不堪,低下头,声线微不可闻:“我和那灵心一样,于陛下无用。请陛下赐我生路,从此天各一方,永不来见。”

       棠樾嘴角扬起,挑衅地看着天帝。

       只闻:“你们要走,本座不会拦着。棠樾,你母神已经苏醒,你且往栖梧宫看她。我有些话,要和逸儿说。”

       当真?棠樾不信:“伯父,君无戏言?”

       蓦地,天帝笑了:“你既能从破军星君处逃脱,又有办法潜入此处,邀得逸儿与你携手,你还会怕伯父反悔?”

       棠樾疑虑忡忡,但天帝所言,并无过分。片刻,方道:“好。周坤逸,我去看我母神,稍后来寻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宫门合拢,余下他二人。周坤逸凄楚莫名,只能移步,向一旁去。身后,有人亦步亦趋,探手来握她手腕。想躲,可他执意,牵牢了她。“永别在即,你便无一句要对我说?”

       世间营役数十亿人,唯独这轻轻柔柔声线好似一把匕刃,每一次,落入耳中,如在胸腔来回切割,叫泪水夺眶汹涌。她只能咬紧牙关,克制。

       微凉的手扶着她臂肘,容她在榻沿坐下。末了,他俯身屈膝,半跪在她身前,仰首与她四目交接:“逸儿,越地疫症已研制出解药,你可放心留在天庭,静待分娩。我与紫虚夫人今日会赶往越地,越地之困一解,我们便不会再回来。届时,玄鸟元君会传我旨意,将天帝之位交托你手上......”

       是深夜寒风萧瑟,还是胎儿作祟,她腹腔一阵阵绷紧,如坠冰窟。努力圆睁双目,可颅际轰鸣,听得惊雷:“棠樾脱身,破军星君已不可再用,你可托辞将他除去。宝肃数千年不得志,一旦擢升,他必永世为你所役。常羲与泰阿归来,即令他二人完婚,玄鸟元君一族自此忠诚你一人。至于偃人,他是你师父,有他在,妖魔冥三界必也不敢异动。但玄鸟元君与偃师各有派系,四族可为权衡二人磨心。逸儿,谨记任何人都不可信,为君者,必然如履薄冰。每句话,剔除不可能因素,既为真相。”

       她以为,他会斥责她所有的荒唐与不是。但原来,他根本不在意。她耳畔嗡嗡,反反复复,只听到一句“我与紫虚夫人......不会再回来”。他要走了,终于,他......们还是......

       什么天下,什么宝座,从来都不是他要的。他要的,到底,只有一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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